东方既白。
精疲力竭满身血气的蛊羽带着一队精兵从北疆匆匆赶回，一路上看到尸横遍野，碎肉高叠，血染城墙。他越看越心寒，越看越愤怒。
皇城城门被道道攻破，可并没有天族将士守卫，战火未息，尸体高叠，大都惨不忍睹，断肢残臂零星散落，触目骇人。
颤颤巍巍的蛊羽丞相一路走到天澜殿，无一活人，天族尸体与龙族尸体混在一起。
当他闯入大殿，九层台阶的王座上，一狂傲身影斜靠在王座里。
少年坐姿极为不羁，玄色靴子毫无敬意踩着扶手上高贵的黄金龙头。
他身前的大殿，尸横遍地，火光笼罩，空气炙热翻滚。
蛊羽呼吸急促起来，从他踏入大殿开始，一股极具威胁的压迫笼罩周身，他几乎难以迈步，膝盖发抖，只想跪下。
少年转头，邪肆傲慢的清冷目光落在他狼狈的身上，实质性的压迫更强了，蛊羽屈膝直挺挺跪下，膝盖磕在青砖上痛入骨髓，而他眉头不敢稍蹙。
龙吟挟风刃回荡大殿，带着不容违逆的威慑：
“朕要的人，带回来了吗？”
“吾皇……”蛊羽呼吸急促，几乎发不出声来，他浑身颤抖，嗓子里都是血气，连日鏖战，片刻不得休息，而后心急如焚赶回皇城，见尸山血海，心力交瘁。如今见王座上年幼且狂傲的烛龙，他不知是何感受。
许是他狼狈模样有种异样的美感，高高在上的烛龙微微眯眼，对他勾了勾手指，嗓音冷淡：“爬过来。”
蛊羽咬住下唇，一股无力的屈辱感油然而生，他出生高贵，素来受拥护爱戴，即使龙皇也鲜少折他面子。
如今……
牙齿咬破下唇满口铁锈滋味，蛊羽痛苦闭目，随后四肢着地缓缓爬向王座，不敢稍缓。
他不曾爬行，可姿势格外优雅好看，一头银发沾满血污显得颓败且堕落，他爬上台阶，爬到烛九阴脚边，强撑疲惫至极的身体垂首待命，露出一节雪白脖颈，如同一枝悬崖上带血的枯萎白莲。
烛九阴欣赏片刻，一把扯住曾经惊艳龙族的银色长发，强迫蛊羽抬起头。他薄唇微勾，笑容几乎带着天真神色：“朕要的人呢？”
蛊羽被烛九阴的龙瞳迷惑，他入迷盯着烛九阴古老而美丽的血色龙瞳，动了动干枯唇瓣：“吾皇息怒……咳咳……蛊羽……已经抓住了妖王……只是……咳咳……蛊羽担心吾皇安慰，故率轻骑先行回城……大军在后，不日便会带回妖王。”
他太过虚弱又太过逞强，烛九阴向来对纤弱之人格外有好感。伟大的王者对他的回话不置可否，轻哼一声。
蛊羽明显颤抖了一下。
“蜃龙，无论过多少年，都是美丽而脆弱的模样。”烛九阴评论，“不过龙族再美，也美不过人族。”
这评论大言不惭，蛊羽却陡然想起龙族始皇，始皇是龙族最伟大的帝王，曾经入侵九界，魔祸天下，为龙族开疆拓土。而那位伟大的帝王，最宠爱之人乃纤弱人族。
论力量，人族在龙族面前只能算作食物。论智谋，人族能屹立九界，自然有其过人之处。人心最复杂难测。
“蛊羽……容颜不算出色，龙身却是美的，吾皇想看麽？”蛊羽突如其来鬼使神差哑着嗓子开口道。
始皇，是他最崇敬之帝王。
蛊羽外表柔美，实则冷血好战，他一直主张强硬对外，扩大疆土。龙族日驱颓废，区区冥界也敢心生二心，他这个丞相做的着实憋屈。他无数次读始皇传，无数次幻想龙族拥有烛九阴这样的帝王。
如今，年轻的烛龙让他燃起野望。野望和欲望混合在一起，让他不顾身体疼痛，格外兴奋起来。
烛九阴血色龙瞳轻蔑打量他，随即，他将蛊羽一把推开，怡然道：“朕不久前才清理了闯入皇城的蝼蚁，你，清理战场。”
蛊羽心底有些失落，他跪直身子，弯腰叩首：“是。”
“还有一事。”烛九阴不疾不徐开口道，“朕要重振龙族军队，军队再扩十万。”
蛊羽猛然抬头，怔怔望着王座之人。
所谓扩军，实则备战。再扩十万军士，龙族哪来如此多青壮？再者，即使挑出十万猛将，国库定然无法承担。
“此事交由你去办，妖族战场，移交赤太微。”烛九阴眼里满是睥睨豪情，与他年轻身躯毫不相称，可他气场如此镇定强悍，他没有商量，只是下令。
蛊羽内心掀起轩然大波，他沉思一瞬，恭声请教：“还请吾皇提点。”
他脑海里想过无数法子，可还是没有头绪。
烛九阴有些不耐烦打量他，手指随意敲击扶手上龙纹：“收编妖族军队，其他的贱民，或杀或卖，从妖族掠夺的所有财富，全用于军备，妖族居于丛林，国土不大却肥沃富饶，卖出去。”
蛊羽简直要瞠目结舌，他从未想过，此一战，居然要灭掉整个妖族。
没了土地的种族，只有在颠沛流离里艰难求生。蛊羽不是心善之人，让他惊讶的是，小殿下竟要收编外族入龙族军队。
非我族类，其心必异。
烛九阴方下令灭了妖族，就敢接纳妖族军队，如此气魄胸襟，如此异想天开！
旷古绝今。
蛊羽从惊讶里回过神，忍不住道：“异域之人恐心怀仇恨……”
烛九阴断然打断他劝谏，冷冷道：“如何管理军队不是朕所思考的问题，若是你无法胜任，那就换一个丞相。”
烛龙恐怖的威压，随着烛九阴微微蹙眉更加急促，蛊羽血液逆流，被压迫得喘不过气，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。他垂首请罪：“臣知错。臣定不负吾皇所望，为吾皇霸业鞠躬尽瘁。”
皇城外的天空被火焰笼罩，云彩绚烂如血，鲜红压迫着高高矗立的钟山。
钟山之神，龙族始皇烛九阴，沉睡万年，终于再次转生，用它那双狡猾又睿智的血色神瞳，冷冷俯瞰九界大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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