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夫子这次来，是刻意挑了门外侍卫换岗的时候，整座宫殿为祭天大典忙得不可开交，乾仪殿门口换岗的侍卫借着没人看管，偷懒耍滑，比平时晚到了一炷香的时间，却是便宜了江夫子混进来。
陈嘉把他请进门，招待他在暖室住下。江夫子进了暖室，只觉得浑身发热，比烤火炉还要暖和许多，大感惊异。
陈嘉给江夫子沏上了一壶他常喝的茶，和夏侯聿并肩坐在他对面，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准备。
“夫子今日前来，想必是答应站在三皇子这边了？”陈嘉先问。
江夫子抿了一口茶，慢慢说：“你可知南边刚刚传来了一个消息？”
陈嘉摇头：“我的联络线暂时断了。”说起来，小小白已经去了南方大半个月了，算日子也该回来了。难道是调查请愿书的时候遇到了麻烦？
江夫子说：“有从南方进京的秀才，刚刚带给我一个消息，户部尚书林志成，死于瘟疫。”
“！”陈嘉和夏侯聿对视一眼，俱从彼此眼中看出惊惧。
陈嘉连忙问：“那刑部尚书呢？”
江夫子答：“没死，正在回京复命的途中。”
“这是意外吗？未免太巧合了。”夏侯聿说，“七皇子刚刚得势，户部尚书就身死，跟他一起去的只有刑部尚书，偏偏刑部是七皇子的人……”
江夫子冷笑一声：“哪有什么巧合，林志成是死在刑部之手的，这点毋庸置疑。刑部桌案上堆着的案件卷宗足有一人高，门口日日都有鸣鼓喊冤的百姓，他们却借口尚书外出，拒不办案。而刑部尚书在干嘛？他在谋杀一品大员！”
“刑部真敢这么做？”陈嘉闻言都气得握起了拳头。
“有未来的天子给他们撑腰，他们有什么不敢？”江夫子心中一寒，说，“现在京城内外，都一致认为七皇子就是未来的帝王了，朝堂之上溜须拍马，官员们的嘴脸简直太难看！”
“这就是江夫子最终站到了三皇子身边的理由？”
“不，我不站哪个皇子，我只站黎民百姓，若是三皇子不是明君之选，他日登上帝位，我也不会为此效忠。”江夫子的脾气果然固执，一点不给夏侯聿留情面。
夏侯聿反正被打压惯了，这点冷语还受得住，立刻表态说：“夫子放心，学生谨记教诲。”
江夫子叹了一口气，说：“五皇子受挫，整日避而不出，在宫殿里饮酒作乐，堕落到连课也不上了。七皇子这段时间，在京城干了太多缺德事，九皇子唯他命是从，两人便是狼狈为奸，前日有进出花楼、逼良为娼之事，今日有搜刮民脂、中饱私囊之事……简直桩桩件件，罄竹难书。”
陈嘉听完，愣了一下，说：“皇上竟然一点都不管不顾吗？”在他的印象中，几位皇子虽然行迹放浪，但是在皇帝面前还知道收敛。
江夫子眼神一暗，说：“皇上闭目塞听，皇宫上上下下都是七皇子的人，谁敢在皇上面前乱说？最主要的是，皇帝这两日精神一如不如一日，眼看是不大好了。”
陈嘉突然想到，难怪这段时间在后宫中，都不见皇帝出来走动，或者是逗骄阳公主玩闹，原来竟是病了。
五皇子式微，七皇子气焰嚣张，祭天大典在即，这个关头，皇帝却病了？
陈嘉心中惊疑不定，这病得太巧了。七皇子等于坐上了储君之位，就差一道诏书了。这时候皇帝若是病死，七皇子登位的可能性极大，没有诏书又如何？恐怕弑君篡位的事，他都能做得出！
夏侯聿脸上表情也很凝重，显然心里有着跟陈嘉一样的猜测。
只听江夫子说：“皇上病得太不是时候了，我怕祭天大典一过，这天下就要易主了，到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……”
这恐怕才是江夫子最终决定帮三皇子一把的理由。也许这段时间他观察过三皇子的言行，虽然不能完全保证信得过他，但是跟其他皇子比，三皇子是最佳的、最无奈的选择了。
陈嘉说：“江夫子既然看清了局势，我便不再多说什么。我的计划很简单，祭天大典去南方举办，前后三个月。这三个月，京城无主，各方混杂的势力也会随君南下，这是我们最佳的机会。夫子您在读书人中最有声望，便从这些学者身上下手，笼络一批有志之士加入我们。我则会让我这边的人去游说京城中尚未站队的侯爵贵族，争取他们的支持。至于三皇子，就在宫中，接近德妃。”
江夫子说：“且不说三皇子如何获得德妃的信任，即便他能通过德妃拥有兵部，加上我们笼络过来的小鱼小虾，在七皇子的势力面前，还是太不起眼了。”
陈嘉答：“事在人为，笼络这些看似无用之人，其实大有用处，一方面，他们是掌管未来的人，另一方面，即便他们走动频繁，因为人微言轻，也不会引起七皇子的警戒。等七皇子有所察觉的时候，必然是我们羽翼丰满的时候。更重要的是，我们站在百姓的立场之上，君民关系，便如同水和舟船，这个道理，夫子必然比我了解。”
江夫子若有所思，片刻才说：“这是一个长远的计划，我们笼络的这批人成长起来，少说也要三年五载的时间，三皇子要在民间建立威信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恐怕皇帝的命等不了那么久，那时七皇子早就在帝位了，难道你要做弑君篡位之事？”
夏侯聿当即表态：“我夏侯聿绝不会做此逆天改命之事。”
陈嘉忙说：“断然不会，否则三皇子一辈子都会背上弑君的骂名，江山又何来稳固之说？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做？”
陈嘉目光微动，说：“我要秘密面见皇帝，他的病太蹊跷了，我必须要探一探他的身体底细，才能再做打算。”
三人的目光在烛火之下微动，其实他们心中都暗暗猜测，也许皇帝是被人毒害了，只是敢在君主身上施毒，简直骇人听闻，哪怕只是一个猜测，也不敢轻易说出口。
江夫子考虑了片刻，说：“我倒是有个办法，我手里有一个故友的书法真迹，皇上一直想要，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，所以没有明说，假如我以献此物为由，约皇上二人密谈，你便刻意趁机混进来。”
陈嘉点点头，说：“我提前给你带上对身体无害的迷香，等皇上一睡，我便进去给他把脉。事不宜迟，一定要在皇上出发南下之前，办成这件事。”
“那就三日之后吧。”江夫子眼底的情绪很复杂，“正巧是我这位故友的忌日，我约见皇上，他必然不会拒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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