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片上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——冯集。
陈嘉仔细回想了一下，在麦予秋的记忆里，曾经听过这位大师的名字。
那是黎佑川告诉他的，如果说黎佑川是现代写实派画家中年轻一代的翘楚，那冯集老先生就是大师级的人物。黎佑川曾经在国外与这位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，这张名片也是那时候得到的。
冯集老先生大概有七十岁了，对黎佑川的画技很赞赏，但是对他的商业理念有些不认同，在老先生的眼里，绘画艺术就应该是纯粹的，掺和到生意经里，就容易使画者的心境发生变化。当年见面，冯集老先生具体和黎佑川谈了什么，陈嘉并不知道，黎佑川告诉麦予秋的，也不过寥寥数语而已。
不过既然有希望，还是应该去见见。
打听冯集老先生的行踪也不难，依靠殷凤华在商场上的关系网，他们很快找到了冯集老先生的位置。老先生此时正在国内。
陈嘉带黎佑川驱车上门，冯集听说黎佑川来了，还挺欢迎。
两人成功进了门。冯老先生家里装修的跟黎佑川家里倒是有点像，都是极为简单的那种，整个房子最惹眼的就是一间敞开式的宽大画室，画室里的摆设也跟黎佑川家的差不多，画架和画笔四处散乱，松节油的味道很明显。
“黎佑川，年轻人，好久不见了。”冯集笑着朝黎佑川打了招呼，又转头看着陈嘉，说，“我认得你，你叫麦予秋是吧？”
陈嘉有些惊讶：“您怎么会知道我？”黎佑川见过冯集的那次，麦予秋是不在他身边的。
冯集老先生说：“我前几天去了S大美院的画展，里面有一副黎佑川捐赠的画，画的就是你。那个作品不错，堪称精品了，依我看，比黎佑川前些年在国际上拿奖的那副成名作还要出色些。”
黎佑川这时候插了一句话：“我画小麦的时候，必然更加用心。”
冯集笑了笑：“所以，你们俩是重修旧好了？”
陈嘉没想到，冯老先生连两人之间的关系都一清二楚。
冯集说：“不是我要打听你们的小道消息，是看画展的时候，后面的学生叽叽喳喳，把你们的故事添油加醋地都说了一遍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陈嘉说，“没想到我和黎佑川在S大还有点名气。”
“说吧，来找我什么事？”冯集为人很爽朗，知道他们今天来必然不是纯拜见。
黎佑川坐在一边漫不经心地喝着茶，这事只能让陈嘉来说了。
“是为了LM工作室画展的事，因为得罪了投资人，我们被撤资，许多关系网都断了，所以想让您帮忙牵线搭桥。”
“要是为作品的事，我没有二话，但是商业画展，我没什么兴趣，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上了。”
陈嘉心里有了被拒绝的准备，但是没想到冯集老先生会一口回绝，而且说了这么几句，陈嘉也知道，这位老先生是个直率的人，说不帮忙，那就是不会帮忙了。
因此陈嘉略微犹豫了一下，最终拉着黎佑川站起来说：“算是我冒失了，打扰您了。”
谈事虽然不欢而散，但是两方之间的气氛还算不错，彼此都是坦率的人，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产生隔阂。
从冯集家里出来，陈嘉拉着黎佑川在路上走。
冯集老先生住的地方是一个南方县城，这里山美水美，空气也好，午后没有什么人，倒是适合散散心。
陈嘉原本是走在前面，黎佑川步子大，慢慢走到前头，大手拉着陈嘉的手，说：“小麦，不要难过。”
陈嘉摇摇头：“我不难过，我是怕你难过。”
黎佑川说：“我也不难过。”
“如果你恢复记忆，就会知道LM工作室对你多重要，这次的巡回画展搞砸了，LM工作室可能就一朝回到解/放前了。”
“可是我觉得，失去它也挺好，我只要有你就够了。”
陈嘉继续摇头，说：“LM画室是你一毕业就创办的，是你一砖一瓦亲手打造的理想国，就这么看着它走下坡路，我怕你恢复记忆之后，会埋怨我没有守护好它。”
“小麦……”黎佑川突然停下步子，认真地看着他，“我以前是这样的人吗？”
“嗯？”
“我以前，是这样因为这种事会埋怨你的人吗？”
“不是。”陈嘉低头想了一下，“你不会埋怨我，你只会把抱怨的时间加倍地投入到工作中，想办法挽回。你是个极致完美主义者，无法容忍在负面情绪上浪费时间。”
“这样不好吗？”
陈嘉苦笑一下：“我宁愿你埋怨我，大声地跟我吵架。佑川，我们结婚七年，交往十一年，从没有吵过架，这未尝不是一种问题。”
黎佑川若有所思，半晌才说：“小麦，那我们现在来吵架吧！”
陈嘉一愣。
黎佑川说：“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，反正我失忆了，站在你面前的，是一个全新的黎佑川。这个黎佑川不想关心什么LM工作室，不想知道什么现代美术，只想陪着你。”
陈嘉眼眶有些发红。这一瞬间，关于麦予秋的种种委屈，突然就喷涌到了口边。
“我不喜欢你一回家就把车钥匙乱放，我给你重新摆好的时候，你说的谢谢我不想听，我想让你自己去摆好它。”
黎佑川点点头。
陈嘉继续说：“你画画的时候，就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，把我也隔绝在外。你每天有一半的时间留给工作室，一半的时间留给那些画，剩下的留给我的时间，简直少得可怜。”
“我想在你画画的时候，也能毫无顾忌地往你嘴里塞苹果，而不是干巴巴地坐在沙发上等你从画室出来。”
“我脾气其实很差，也不是天生会照顾人，只是因为你太依赖我，让我不得不一天比一天完美。你的依赖在我这里就像一个软刀子，一点点地磨掉了我的脾气，到了三十岁，我突然觉得自己好陌生。”
“我想从婚姻里解脱出来，做麦予秋，而不是黎佑川的男朋友。”
“我为你放弃了三次职业进修的机会，第四次，我不想放弃了。离婚虽然酝酿已久，但是有一个在气头上的理由，就是我的公司推荐我去国外进学，为期一年，我很想去，可是偏偏那时候的你忙于准备LM的第一次大型义展，没有时间听我说这些。我把离婚协议放在你面前，哪怕你能问我一句为什么。我准备好了一肚子的台词，可你只是淡定地在上面签了字。”
……
陈嘉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，黎佑川一边听一边认真地点头。直到陈嘉都说完，他伸手把陈嘉抱在怀里，好听地声音低沉沉地说：“虽然以前的黎佑川不知道这些，但是现在的黎佑川知道了。小麦，我们不要再分开了，好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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